初秋的天,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历史的长河,如股市一般风云莫测。拥有上上等茶园的古茶道命运也随之跌宕起伏,下党村中的古建筑如一位位老者,见证了数百年来茶事的兴衰与村庄的荣辱。
王氏宗祠是村民供奉先祖灵魂的地方,是歌颂祖辈功德的殿堂。宗祠已经很老了,即使翻开残缺的《下党王氏族谱》也查不到始建年代,但这毫不影响它凝聚宗族血缘的魅力。从族谱中可以窥见,在乾隆、光绪、民国年间经历了四次重建,而且宗祠也由一座发展成了两座。那么,每一次的重建应该就是这条古茶岭上担夫小调不绝于耳的繁忙时期了吧!
鸾峰桥是村庄连接山外的纽带,是村民将茶担出山外或进城里看世界的通道,亦是村民祭拜祈福,向神诉说,与神对话,从中获得心灵慰藉的小苑。鸾峰桥始建于明朝,是现存跨度最大的木拱廊桥,是单孔木拱廊桥中的巨擘。“鸾峰桥,在下党,王祖明等建。”清康熙版《建宁府志》道出了建造人与桥的模糊庚甲。
修桥铺路,仁中之仁。清嘉庆五年(1800),下党王氏子孙中盛秉承祖上功德重建鸾峰桥,无奈桥下群岩阻挡巨洪,水深浪凶,无法施工。正当王中盛一筹莫展之时,突然雷电交加,劈石开道,如有神助。“……中盛公竭力情深为首建立水尾桥,三月间桥下双岩忽然开裂传有神助。”《王氏家乘》轻描淡写的一笔,成为流传在村里数百年不衰的仁德佳话。
溪边风雨走廊如一位哨兵守护着村庄,是茶事活动的重要场所,是孩童嬉戏年轻情侣约会散心的伊甸园,亦是村民茶余饭后嗑聊,论事,聚会的文化空间。我与一位美女作家不约而同地登上走廊,又在临溪的美人靠上坐定。我们谈论古村的前世今生,茶事活动,吟诗学子……突然,溪底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她说可能是我的手机掉下去了,我发现手机果然掉了,或许是滑出口袋如鱼儿一样溜进了河里。岸高五六米,手机肯定坏了,但卡得捡回来!我在溪坂上找到了手机后盖和电池,却找不到手机。“哦,在水里!”顺着女作家手指的方向,我从河里捞起了手机,就近拿到餐馆里胡乱吹干,装上电池,居然还能通话、抢红包!
古茶岭上有路亭,看样子已不下百岁了,亭门用大青石砌筑而成,白墙黛瓦,虽经漫长岁月的洗礼,多数白色涂料已经脱落,但仍掩盖不住它曾经的精致。亭边有清泉,我忍不住上前啜饮,有一种带着茶香的清凉直透脊背。在亭内小憩,眼前闪动的是担夫释担歇息抔水畅饮的背影。
出了路停,下得一道弯,仰望文昌阁大有破云层应斗宿之气势。阁建于村子文风鼎盛的清道光年间,八角三层,楼阁构架,攒尖葫芦顶。有学子自豪地说,阁建成后,催文催贵,村中读书出仕者众,至今重教之风依然浓厚。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使阁成为最佳观景台、瞭望台。
此外,还有凤阳庵、马仙宫、王家祖宅、福山观音堂以及保存相对完整的成片明清古民居,无不是不同历史时期这条茶马古道上繁荣茶事活动的产物。这一条繁荣了数百年的茶马古道荒废于战后,古村也由此走向衰落。
在这条回响着担夫小调的茶马古道上,曾经变奏出激昂火红的旋律。
鱼儿不管游到哪里,水都是它的家。抗战期间,途经下党休整的红军受到村民们的夹道欢迎,大家纷纷为红军送去衣粮财物支持抗战,让长期在外饱受血腥战火的红军感受到了家的温暖。那一块由寿宁县长郭振华嘉奖的,落款为民国三十一年(1942)的“功在家国”牌匾,见证了王氏宗族捐献巨金支援红军抗战的慷慨义举。
鸾峰桥还有一个火红的名字叫红军桥。民国四十五年夏(1934),中央红军高级将领寻淮州、乐少华、粟裕、刘英等率领北上抗日先遣队,从江西瑞金出发入闽,一路转战至寿宁,途经下党开展打土豪,召开动员会,张贴标语,分发宣传单等抗战活动。鸾峰桥、王氏宗祠等公共场所成为红军临时会议场所。由叶飞、阮英平、范式人、陈挺等领导的闽东独立师也曾在这里留下光辉足迹。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一位伟人三次翻山越岭来看望这里的群众,曾在这座通向山外的廊桥上召集会议,他用超前的眼光为古村发展指出了一条发展大道。此后,这条古老的茶马古道,再次焕发出昔日的勃勃生机。我怀揣一颗敬畏的心登上廊桥,桥上清风徐徐,桥下流水潺潺,原本一颗跳动剧烈的心渐渐归于平静,感觉自己闻到了“下乡的味道”。
抗战期间,文昌阁曾作为中央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的临时哨所。那一位在两年内来到这里三次的伟人,曾在阁前驻足聆听,他一定听到了古村跳动的脉搏,要不他如何得以为古村发展精准把脉?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相机的快门随之咔嚓咔嚓响个不停。突然,天空中下起了倾盆大雨,身旁的一位美女作家友好地招呼我共伞避雨,“雨这么大,共伞只会两人皆湿!”这么一想,我就踩上急促的雨花冲向了文昌阁,想不到仅20多米的距离,竟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鸡。冲进阁门的刹那间,我的脑海里闪出了“艰苦岁月”四个字和那一位伟人的高大身影。
登阁倚窗俯视,廊桥如虹,流水咆啸,古道两旁的老茶园新绿含翠如玉,古村如鸾翱翔烟雨中。稍作流连,雨晴曰霁,村后彩虹飞挂,绚丽之极!
□莫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