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讯 卢彩娱 “地僻人难至，山多云易生。”这是明代寿宁知县冯梦龙在他的《戴清亭》中对寿宁的描述。“车岭车到天，九岭爬九年。”“二三星斗胸前落，百十峰峦脚底生。”更是形象比喻了寿宁的高、远和交通的落后。千百年来，特殊的环境锻造了寿宁人吃苦耐劳、勇于探索的意志品质，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独特的山地文明。“寿宁三件宝，火笼、棕衣、蕃薯米。”“火笼当棉袄，棕衣当被躺，蕃薯当粮草。”也是寿宁人当时的生活真实写照。岁月渐老，生活渐变，偶尔在老屋或农家收藏馆看到这三件物品，那些守候在血脉中的家园情丝，便徐徐而来，我仿佛听到了岁月震颤的声音，看到了这块土地沧桑而又珍贵的过往。有人想用手机或相机留下它们的影子，而我想用这些文字致敬给予我们温暖的家乡三宝。

　　姥姥的火笼

　　寿宁的冬天异常寒冷，早上醒来，凉台上、树枝上、屋檐下到处都倒挂着冰柱。由于生活贫困，农村许多家庭都没有钱为小孩添置厚衣服，所以整个冬天多数人都衣着单薄，老人和孩子们都得依靠火笼来驱寒添暖。寿宁的火笼，跟大多数中国农村的火笼一样，内有一个类似花盆形的陶盆(也有用铁皮做的)，外侧用竹片编织成灯笼形状，并在外侧中间位置加一个倒“U”形竹把手。冬天的时候在陶盆里加入烧红的火炭，就可以取暖了。一盆火炭能保持热度的时间大约三四个小时，因此，为维持热度，要不时地加些炭火。为了让陶盆里的炭火烧得持久些，老人们都围着围裙，这样既可防风又可保温。寿宁妇女们的围裙是用苎麻织成的，特厚实。火笼缓解了冷冻，麻织围裙加火笼，让每个中老年人都凸着个大肚子。在廊桥里坐的，在墙角边蹲着，或在街上逛的，都是腹有温度的寿宁人。不时看到有人撩起围裙，拿出火笼，用一根竹片在陶盆里搅动几下，那是火笼里的炭火温度降低了，想让底层的木炭翻到上层，发挥余热。

　　那时，学校对提火笼上学也是不禁止的。手提火笼，肩背书包上学，成了山城每个学校一道独特的风景。其实，小小的火笼并没有什么热量，可它给大家带来的乐趣却不少。有时候，调皮的男生或女生会偷些家里的黄豆，放在清凉油的空瓶里，放在火笼里煨着。于是，课堂上会不时地传出“噼啪噼啪”的声音，一会儿，整个教室就弥漫着黄豆的香味。同学们都不约而同地寻找响声和香味的出处，课堂里自然是一阵躁动，正讲得带劲的老师自然十分气愤，没收了火笼和清凉油瓶。但在放学的时候，老师们总是将火笼还给学生，叮嘱一句：“火笼还你，清凉油瓶没收。下次再犯，火笼就不还了。”犯错的同学一阵窃喜：我家清凉油空瓶还有好几个呢。

　　寿宁山多竹多，农家生产、生活用具大多数都是竹器。大到晒稻谷的大晒垫，小到锅子里的蒸垫子，都是竹的舞台。在寿宁，所有的竹器师傅都会做火笼。不要看火笼小，但它可是个累活细活。师傅们把一根根竹子削剥成薄如刀片的篾片，用篾刀刨去竹片的青皮，再编织成可装陶盆的筒子，这需要十几道工序。竹子粗硬而锋利，师傅们的手经常会被拉开一道道的口子，鲜血直流，特别是在冬季，伤口很难愈合。而旧的愈合了，又有新的口子裂开。竹器师傅的手掌是由一个个伤口叠加起来的，十分粗糙，握之仿佛握着锋利的竹片。

　　火笼，代表着温暧，也意味着红火，兴旺。因此，寿宁人嫁女儿、搬新房一定得准备一对精致的火笼，祝愿女儿女婿一生温暖幸福，希望搬进新居的生活红红火火。姥姥的火笼就是从娘家陪嫁来的，精致得像艺术品。竹笼上编有双喜图案，竹笼细腻无缝隙，十分厚实。一炉火能暖上大半天，这让姥姥十分骄傲。炭火在那大火笼的陶盆里，暖和了姥姥的青春年华，烘干了五个孩子的尿布片，也烤老了姥姥的美丽时光。后来，城里的大舅送来了电火笼，姥姥用了半天，对妈妈说，还是我的竹火笼好，用起来顺手暖心。于是，那只竹火笼继续烤着姥姥的岁月。补了又补的竹火笼，竹片儿换了好几茬，最后陶盆也开裂了，再也装不了热情的炭火了。看着散了架的竹火笼，姥姥着实伤心，抱着陶瓷盆，宛如抱着逝去的岁月。

　　如今，热水袋、电热饼、取暖器、空调取代了火笼，这种靠木炭取暖的火笼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但火笼相伴的那岁那月依旧在烧烤着家乡万千的乡愁。